發明了胰島素的丹麥百年制藥巨頭諾和諾德，近年來因明星減重藥司美格魯肽的走紅一度成為歐洲市值最高的公司。但今年以來，該公司在資本市場上的“司美格魯肽光環”褪色。上周，諾和諾德在宣布了新CEO的任命后，公司一周股價暴跌三分之一，市值蒸發超過千億美元。
“市場的恐慌主要由于對新任命高管的失望，加之公司下調了業績預期，未來的發展前景不明朗。”一位生物醫藥投資人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他是一位挑戰者
在諾和諾德102年的歷史上，這家胰島素巨頭只更換過5名CEO，而且全部是丹麥人。今年5月，諾和諾德意外宣布Lars Fruergaard Jrgensen將不再擔任CEO，并稱將物色新人選。
Jrgensen曾一手主導了司美格魯肽在全球的上市。在他的帶領下，諾和諾德于去年6月創下接近7000億美元的市值新高。但由于過去一年以來，減重藥全球市場環境的迅速變化，司美格魯肽在美國市場面臨復雜的挑戰，導致該公司股價從去年6月的高位已下跌超過三分之二。在這一背景下，諾和諾德做出更替CEO的艱難決定，以安撫資本市場。
當地時間7月29日，諾和諾德公布了備受市場關注的CEO任命——一位從公司內部成長起來并不斷受到提拔的伊朗裔高管齊亞爾·邁克·杜斯特達（Maziar Mike Doustdar）。杜斯特達將于8月7日正式履新。
杜斯特達早在1992年就加入諾和諾德，從一名暑期實習生做起，經過一路提拔，目前擔任國際業務副總裁。出生于伊朗的杜斯特達擁有高度國際化的背景，他在美國長大，擁有奧地利國籍，目前居住在瑞士。
任命這樣一位有著多元文化背景的CEO對于諾和諾德而言，是自我傳統顛覆的一次歷史性的轉變。諾和諾德董事會主席海爾格·倫德（Helge Lund）表示，公司在尋找CEO人選時，考慮了內部和外部候選人。
“杜斯特達是董事會一致推選的人選。他是一位挑戰者，這對我們來說同樣重要。”倫德說道，“他追求清晰的思路和行動，并且了解公司的優勢和劣勢，因此能迅速應對并采取行動。”
杜斯特達在領英上寫道：“在諾和諾德102年的歷史中，我們只經歷過五位CEO。我不是丹麥人，但我深受丹麥價值觀的影響，這些經歷讓我能夠完全擁抱丹麥精神。”
但資本市場并不認為杜斯特達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在諾和諾德宣布新CEO任命后，公司當天股價擴大了跌幅，收盤下跌超過23%，市值一夜蒸發超700億美元。在此后兩天內，諾和諾德股價延續跌勢，一周股價累計下跌超過三分之一。截至8月1日收盤，諾和諾德市值僅略高于2100億美元。
券商杰富瑞分析師本杰明·杰克遜（Benjamin Jackson）表示，鑒于諾和諾德近期面臨的問題，他很驚訝公司竟然提拔內部人士而不是外部候選人擔任領導。
從杜斯特達在諾和諾德的履歷來看，他領導過東歐、中東和東南亞的業務，但沒有美國市場的領導經驗。而諾和諾德約一半收入來自于美國市場。
對此，機構BMO資本市場分析師埃文·戴維·西格曼（Evan David Seigerman）質疑道：“在美國市場對諾和諾德業務如此重要的背景下，這個CEO的人選是否合適？”
一家美國制藥巨頭前高管也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我原本認為他們會從外部聘用一位具有美國制藥企業經驗的高管擔任CEO，因為他們可能需要一位精通美國市場的管理者來應對激烈的競爭。”
美國市場成最大挑戰
面對減重藥行業激烈的競爭，杜斯特達接手的是一個充滿挑戰的諾和諾德。他接受任命后向投資者表示：“未來的任務將更加明確，我們需要增強緊迫感，并采取不同的執行方式。”但他沒有透露任何新的戰略方向。
與此同時，杜斯特達在被宣布任命后的一場投資者電話會上回應公司處境時說道：“司美格魯肽（Wegovy）目前正處于驚人的增長勢頭。”有市場分析師將這一表態解讀為“信譽問題”。
巴克萊分析師艾米麗·菲爾德（Emily Field）表示：“這確實已經成為一個嚴重的信譽問題。他們不像市場的反應那樣重視自身存在的問題，而這正在成為一個大問題。”
盡管諾和諾德的司美格魯肽為全球首款創新機制的GLP-1類減重藥，但在公司最重要的美國市場上，競爭格局正在迅速變化。諾和諾德最新宣布，由于下半年司美格魯肽在美國市場的增長預期下降，決定將2025年銷售額增長預期從之前的13%至21%大幅下調至8%至14%。
目前，諾和諾德面臨的一系列麻煩主要在美國市場。諾和諾德表示，下調美國市場增長預期的原因是來自司美格魯肽復方制劑（仿制藥）的競爭。該公司現在預計，約有100萬人正在使用司美格魯肽復方制劑來減重。
諾和諾德于今年6月終止了與美國合作伙伴、遠程醫療平臺Hims&Hers的合作，并控訴該公司違反合作協議，在銷售司美格魯肽的同時還銷售司美格魯肽仿制復方制劑。
對于這項失敗的合作，有市場人士向第一財經記者指出，諾和諾德誤判了美國醫療體系的復雜性，并低估了來自仿制藥的威脅。
此外，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周致信包括諾和諾德在內的17家大型制藥公司，要求他們在美國降價。“這加劇了市場的恐慌情緒。”上述市場人士指出。
除了仿制藥的競爭之外，諾和諾德還面臨來自強大的美國對手禮來的激烈競爭。禮來公司的替爾泊肽目前在美國的處方量已超過司美格魯肽。摩根大通分析師援引艾昆緯（Iqvia）的數據稱，進入第三季度以來，替爾泊肽平均每周的處方量已經超過100萬張，而司美格魯肽的處方量大約為83萬張。
今年第一季度，司美格魯肽減重藥銷售額約26.4億美元，盡管仍然略高于禮來的替爾泊肽減重藥銷售，但環比下降達13%。兩家公司都將于近期發布新一季度的財報，競爭將進一步趨于白熱化。
今年以來，禮來密集公布研究數據，以證明替爾泊肽相較于司美格魯肽的優勢。5月11日，禮來在《新英格蘭醫學雜志》（NEJM）上最新發表替爾泊肽與司美格魯肽一項“頭對頭”對照研究的詳細結果，顯示替爾泊肽的減重效果全面超越司美格魯肽。這導致諾和諾德當天股價大跌。
禮來與諾和諾德在減重藥領域的競爭是全方位的，不僅僅是在新適應癥方面，也深入到下一代減重藥的開發。
目前，禮來的替爾泊肽獲得了除了降糖和減重之外的第三種適應癥——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OSA）的批準；而諾和諾德的司美格魯肽則是唯一一款獲得臨床數據驗證的具有心血管獲益的減重藥。
在下一代口服減重藥的開發方面，目前諾和諾德仍暫時領先，該公司已向美國FDA遞交口服減重藥的上市申請，預計FDA將于今年第四季度做出決定。如果獲得批準，司美格魯肽將成為全球首個用于長期體重管理的口服GLP-1藥物。
但禮來也在奮力追趕，該公司預計，將在今年年底前向全球監管機構提交口服減重藥的上市申請，相關臨床數據已經發表。
“戰火”蔓延至中國市場
美國是迄今為止全球最大的減重藥市場，也是此類藥物利潤最高的市場。而中國是繼美國之后，減重藥廠商爭奪的下一個巨大市場。目前，中國已有超5億成人受到超重和肥胖影響，肥胖與224余種慢性疾病相關，肥胖相關醫療支出將占國家醫療費用比重將不斷增長。
在中國，諾和諾德與競爭對手禮來都在積極布局。一位內分泌專家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目前兩個藥在臨床上都有使用，處方量也差不多，很難說哪家主導，未來主要看價格能不能再降一降。”
替爾泊肽的OSA適應癥已于近期獲得中國藥監部門批準；司美格魯肽對心血管的獲益也已經寫入藥品說明書。另據第一財經記者了解，禮來正在積極拓展中國心血管治療領域的合作，肥胖也是心血管疾病的重要風險因素。
據悉，禮來全球首席醫療官David Hyman近日在中國未公開的行程中拜訪了國內頂尖心血管專家，探索未來合作的可能性。
就在7月31日，禮來公布的一項大規模臨床研究結果稱，替爾泊肽顯示出心血管結局獲益，該研究也納入了中國數據。禮來稱，計劃在今年年底前向全球監管機構提交數據，并預期替爾泊肽的心血管適應癥有望在2026年獲得批準。
心血管適應癥也是禮來與諾和諾德全方位競爭中最重要的適應癥之一。有專家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如果該藥物被寫入心血管疾病診療指南中，意味著未來更有機會獲得醫保的覆蓋。
但諾和諾德與禮來在中國都將面臨本土挑戰者的競爭。近期，首款國產GLP-1類創新減重藥瑪仕度肽獲批上市，提供了進口藥之外的“中國方案”。
對此，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內分泌科主任李小英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現在患者已經有三個GLP-1減重藥可以選擇了，以后的選擇還會越來越多，這個領域的趨勢必然是越來越卷。”
到2026年，諾和諾德在中國還將面臨司美格魯肽核心分子專利到期的壓力。目前已有至少十個司美格魯肽的中國仿制藥進入臨床后期階段，一旦這些藥物獲批，將大幅削減諾和諾德原研藥的競爭力，并可能帶動價格出現斷崖式的下跌。
高盛曾在一份報告中估計，如果證明仿制藥療效與諾和諾德的司美格魯肽一樣安全有效，那么諾和諾德的司美格魯肽可能會在中國被迫降價25%左右。
面對專利到期的問題，去年諾和諾德高管曾向第一財經記者回應稱：“很多年來，諾和諾德一直在競爭中發展，創新是我們的重中之重。仿制藥會在某些產品的生命周期后期、不具有排他性時進入市場，這是制藥行業的規律，但我們持續專注前沿創新，進而為患者提供更創新的解決方案。”
以上這些問題都是諾和諾德新任CEO即將面對的坎，他需要一個個跨越。一年前，杜斯特達曾到訪中國，他參觀了上海、北京的辦公室以及天津的制造基地， 并微笑著與員工自拍合影。他表示，中國是諾和諾德國際業務“最大的市場之一”；并稱中國的訪問“令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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