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女子來到江蘇南京某金店，不挑款式、不問金價，開口即要買走45萬元的金條現貨。“她想干嘛？”這引起了在場三名金店店員的懷疑，于是店員們互遞眼神后悄悄報了警。
這一幕就發生在今年2月南京警方破獲的一起電詐洗錢案中。在這起案件中，犯罪分子實施兩頭騙，一頭冒充公檢法騙取身在國外的留學生45萬元，轉入另一名受騙女子銀行賬戶；另一頭又以申請精準扶貧款項為由誘騙上述受騙女子使用這筆45萬元涉詐資金購買黃金進行包裝，從而實現線上騙錢、線下洗錢轉移贓款的目的。
南都記者了解到，由于黃金容易被轉移、性狀易被改變、不易被追蹤，金價狂飆下變現也更為快捷，近年來，以黃金為“白手套”的電詐案件也開始變多。
黃金店員緊急報警后，警企聯動攔下45萬詐騙資金
2月25日16時許，一名五十多歲、穿著樸素的女士走進南京一家金店，而在光顧這家金店5分鐘前，她曾電話詢問確定這家金店有她想要的價值45萬元金條現貨。
“我要45萬元的金條，打包帶走。”步入金店后，買金女子操著東北口音說道。她不挑款式，不問單價，開口即要買走45萬元的金條。
“作為工作人員，我感覺她和普通消費者買金很不一樣，這和近期當地公安給我們培訓的詐騙案例非常像，我擔心這位阿姨被騙了。”黃金店員吳曼（化名）回憶說道。
當時金店有三名工作人員，他們對買金女子的行為看在眼里，互遞眼神后，店員李萍（化名）悄悄聯系店長報了警。
南京市公安局秦淮分局月牙湖派出所民警徐響接警后第一時間來到金店，對買金女子的身份進行核實，進一步了解其購買黃金的用途。
據徐響介紹，買金女子自稱十多天前與丈夫來南京旅游，順便購買金條投資，但在回答民警詢問時卻吞吞吐吐、言辭閃爍。經查看該名女子的銀行卡明細，發現其購買黃金的45 萬元在兩小時前剛剛收到，轉賬的男子姓何。此時買金女子又稱何某是自己的朋友，年紀在四五十歲，兩小時前收到這筆轉賬是何某還的欠款，并表示自己手機里存有該人的聯系方式。
于是，民警根據該名女子提供的電話聯系上了何某。可對方聲稱45萬元轉賬是買金女子在三天前向自己的借款。二人說法自相矛盾、漏洞百出，且電話中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僅二十歲左右。這更坐實了店員和警方的懷疑。
民警追查轉賬賬戶，發現45萬元是江西省九江市一名剛剛出境不久的留學生向買金女子轉的賬；后經多方核實又發現，這名留學生在國外同時遭遇了電信網絡詐騙，將被騙的45萬元打入了買金女子的賬戶。
多重證據之下，買金女子謊言被揭穿。她終于說出實情：她在東北老家某短視頻平臺上關注了一名“老師”，該人聲稱可以幫助其申請鄉村振興精準扶貧款項279萬元，但需要前往外地用收到的45萬元購買黃金“包裝”一下，于是其按照“老師”要求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證件和銀行卡，從外地來南京購買黃金后再轉交給“老師”。但對于45萬元的真實出處，該名女子并不清楚。
“此次案件的偵破，得益于警企聯動機制的有效運行。”南京市公安局預警宣防大隊副大隊長姚雅林介紹，秦淮警方定期為工作人員進行反詐培訓，提高他們的反詐意識和甄別能力，為公安機關及時介入阻止詐騙提供有力支持。同時，對支持反詐的有功人員，警方也會為其頒發見義勇為獎勵。這起案件中的三名店員均已獲得相應獎勵。
“你沒有被騙，是因為沒有遇到你的劇本”
3月4日下午，公安機關在秦淮分局舉行資金返還儀式，這筆被攔截的45萬元資金已通過現金形式成功返還到受害人家屬手中。
雖然追回了損失，但對于遭受電詐分子欺騙和洗腦、年僅19歲的留學生何某而言，這起案件已是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
“我當時怎么會被騙呢？現在想想騙子的手段其實很拙劣。”何某對其母親這樣說道。
據何某母親講述，2月21日，何某抵達澳大利亞留學的校園，發現上學期在澳大利亞辦的電話卡已停機，遂到當地零售店購買新的電話卡。何某發現新的電話卡上貼了一個客服電話號碼，便撥打過去詢問此前的電話卡為何停機。撥通后，電話那頭的聲音從英文變成了中文，對方冒充公檢法人員稱：“你此前的電話卡被冒用，并發表了攻擊國家的言論，涉及間諜罪、洗錢罪等，這將影響你的學業，你將被遣返回國。”
同時，詐騙分子還通過視頻等方式向何某出示了所謂的“逮捕令”“大使館批文”等，十分逼真。何某當即被唬住，還與騙子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不能對外提及此事，這也切斷了何某與其父母朋友的聯系。
擔心學業被毀、被切中“軟肋”的何某，按照騙子的指示，向其父母要了45萬元資金轉至自己的銀行賬戶，理由是作為留學保證金，以向學校證明其有資金實力在澳完成學業。
然而，在2月25日這筆轉賬后，何某母親當天就接到了南京警方的電話。“我當時懷疑南京警方的身份，以為他們是騙子，我在想我的私人轉賬怎么會被別人知曉，于是讓他們通過本地（江西九江）警方聯系我。”何某母親說。
南京警方一直與江西九江警方保持溝通。同時，何某父母在九江報警。在兩地警方多番溝通下，何某父母才相信了南京警方的話，讓何某截屏銀行賬戶余額一探究竟。
何某母親前后兩次讓兒子轉發銀行賬戶余額截圖，截圖均顯示此前轉賬的45萬元仍在兒子賬戶上。但何某母親發現兩次截圖有些許不同，且母子溝通也不如往常順暢，便心生懷疑。同時，南京警方告知這45萬元資金已實際轉至第三方賬戶。
“當確認我兒子被騙時，我非常擔心他的安全。不知道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騙了，還是被騙子綁架了。”何某母親隨后通過澳大利亞朋友確認了兒子的人身安全，并與警方合作，才讓兒子醒悟過來。何某也稱，此前的賬戶余額截圖都是P圖，是按照騙子的指示做的。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根本不會相信自己會被騙。”何某向母親感慨道。
對此，秦淮分局月牙湖派出所副所長徐寅表示，很多人自信地認為自己不會被騙，但事實上只是因為“還沒有遇到你的劇本”，因此，日常生活中要時刻提高警惕。從當前電詐犯罪趨勢來看，留學生、老年人都是電詐“重災區”，這類人群與外界聯系少，是電詐分子施騙的重點對象。
金價走高下違規操作增多，有關部門發布風險提示
在這起案件中，除了各方當事人，黃金也是“主角”之一。
秦淮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陳彧表示，目前電詐人員在詐騙方式、洗錢模式等方面出現新變化，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黃金洗錢案件多發。因為黃金容易被轉移、性狀容易被改變、不易被追蹤、變現方便等特征，成為了電詐分子青睞的洗錢工具。
南都記者關注到，近兩年，國際國內金價和金飾價格一路走高。中國黃金協會表示，受高金價抑制，黃金首飾消費需求持續疲軟，古法金、硬足金和小克重金飾更為緊俏，黃金與其他材質結合的產品也頗受年輕消費者喜愛。地緣政治復雜多變與經濟不確定性使得黃金避險保值的功能進一步凸顯，民間金條和金幣投資需求快速大幅度增長。
金價一路狂飆，金條金幣投資增加，這是否為電詐分子盯上黃金進行洗錢的原因？陳彧對南都記者說：“是有一定關聯的，這種情況下，黃金更好兌現。”
事實上，為了防止黃金洗錢案件的發生，我國有關部門已發布相關文件進行提醒和規范。比如，早在2017年，中國人民銀行就發布了《關于加強貴金屬交易場所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工作的通知》，其中規定，交易場所、交易商應當勤勉盡責，遵循“了解你的客戶”原則，針對具有不同洗錢或者恐怖融資風險特征的客戶、業務關系或者交易應當采取相應的客戶身份識別措施，了解客戶及其交易目的和交易性質，了解客戶資金的來源和性質，了解實際控制客戶的自然人和交易的實際受益人。另外，有地方還規定購買大額黃金需要出示身份證件等。
此外，南都記者關注到，在金價一路狂飆之下，除了洗錢案，市場上也出現了一些高風險操作，值得警惕。比如，在部分社交媒體平臺可以搜索到“信用卡買黃金攻略”等內容；還有部分投資者利用分期免息政策、積分兌換黃金等手段來獲取更多利益。換言之，在黃金價格下跌時刷信用卡買入，黃金價格上漲時再將其賣出，這不但能償還信用卡欠款，還能賺取差價牟利。類似情況一直存在，監管部門也有明確要求，即“信用卡不得用于投資等領域，包括黃金投資”。
為了防范該類行為、審慎管理信用卡風險，多家銀行已發布公告，明確信用卡資金不得用于黃金投資領域。因此，面對價格瘋漲的黃金，消費者和投資者都要冷靜，更要謹防陷入電詐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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