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隨著7月美國最新通脹數據的公布和白宮與美聯儲博弈加劇,全球市場正在密切押注美聯儲9月中旬議息會議可能重啟降息的預期。
而越來越多的跡象指向這樣一個判斷,那就是美聯儲可能會在白宮施壓下,于9月開始一次小幅度的降息。理由如下,首先,目前美國的經濟數據尚不具備大規模降息的基礎。根據美國勞工部最新公布的通脹數據,7月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上升了2.7%,其中核心CPI同比增幅為3.1%,二者環比上升的速度分別為0.2%和0.3%。雖然整體保持了穩定,但距離美聯儲錨定的2%通脹目標顯然還有差距。
眾所周知,除了保持物價穩定之外,美聯儲還肩負著促進最大就業的職責。誠如美聯儲所言,“美聯儲政策制定者密切關注通脹率并調整貨幣政策,以幫助引導通脹率朝著目標邁進,同時繼續推動實現最大就業的目標”。不難看出,就政策優先級而言,物價穩定的優先級更高,美聯儲希望通過穩定的物價推動實現最大就業的目標。
但需要強調的一點是,在錨定物價水平變化時,美聯儲更為關注的是個人消費支出(PCE)價格指數。按照美聯儲口徑,雖然和CPI構成相似,但PCE指數的構建方式可以解釋美國人在特定時間的花錢方式,并更快地適應商品和服務支出模式的變化。
PCE數據由隸屬于美國商務部的美國經濟分析局(BEA)公布,目前最新的6月數據為2.6%,前值為2.4%,再前值為2.2%。所以從這角度來看,美聯儲于當地時間7月30日連續五次維持利率水平不變理由充足。畢竟作為全球最大的消費國,美國政府當前的關稅政策對美國進口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影響還在持續發酵。維持高利率不僅為美聯儲貨幣政策調整提供了護城河,而且在較高的利率水平下,全球資本有向美國本土回流的動力,這顯然有助于美國的經濟增長。
美聯儲的這一“陽謀”從效果來看確實還不錯。同樣是BEA的數據,2025年美國GDP的同比增速為3.0%,這徹底扭轉了今年一季度-0.5%的頹勢,比去年四季度高出了0.6個百分點,也遠高于世界銀行對2025年全球發達經濟體1.2%的全年增速的最新預計。
此外,從美聯儲較為倚重的失業率指標來看,7月的最新值為4.2%,已經連續三個月維持不變,和2020年4月14.8%的高點相比,下降了10.6個百分點,并且整體趨勢平緩。就歷史數據而言,目前美國的失業率約維持在2017年7月~2019年1月的水平區間。
有意思的是,如果繼續做個歷史數據的對比,或者也可以理解白宮對美聯儲的不滿。就以同期數據為例,2017年7月~2019年1月期間,美國的PCE為1.5%至1.4%之間,當時美國聯邦基金利率的區間分別為1%~1.25%、2.25%~2.5%?;蛟S在白宮看來,既然美聯儲公布了貨幣政策的工具箱,那么當前的PCE和失業率指標,已足以證明美聯儲應該盡快降息。
可是,經濟常識告訴我們,物價沖擊具有延遲性,如果美國不能與貿易伙伴達成一致性關稅,那么美國通脹失控的風險并不能完全排除,所以美聯儲的觀望也可以理解。畢竟,制約美聯儲降息“踟躕不前”的最大變量就是關稅沖擊對美國物價的不確定性。這在歷史上也并非無例可循。
但當前問題的關鍵在于,美聯儲的高利率與美國政府居高不下利息支出形成了悖論。目前,美國國債已經走到了“技術性違約”的邊緣。根據公開測算,2025年財年美國政府收入中的30%將用于支付債務利息,這將放大美國財政赤字的敞口。在這種趨勢下,馬斯克去年關于“美國目前正以超快的速度奔向破產”的觀點或許根本不是危言聳聽。
尤其“大美麗法案”推出后,美國政府的舉債上限已經名存實亡,美國政府“破罐子破摔”引發的連鎖反應或將持續發酵。全球市場對美債兌付危機和美國財政收入可持續性的擔憂情緒不斷滋長,4月以來,被譽為“全球資產定價之錨”的十年期美債屢遭拋售就是最清晰的信號。
在這種情況下,以短期降息緩解美國國債的利息支付壓力,并且繼續觀望關稅對物價的影響,或許已經是白宮和美聯儲的最大公約數。但面對獨立性日漸喪失的美聯儲,接下來美國貨幣政策的能見度持續下降將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