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美國政府與美聯儲之間圍繞是否應該盡快降息的問題展開博弈,從唇槍舌劍到人事變動,已從政策分歧升級為關于美國經濟治理方向的較量,牽動著全球市場的神經。這場紛爭未來走向值得密切關注。
本屆美國政府就職以來,頻頻向美聯儲施壓,希望迅速推動大幅降息。有分析認為,三重現實壓力讓本屆美國政府對降息的需求尤為迫切。
首先是財政壓力。美國財政部數據顯示,聯邦政府2024財年債務利息支出約1.1萬億美元。隨著國債總額的不斷攀升,利息支出還將進一步增加。8月10日,美國國債總額突破37萬億美元,且增速未見絲毫放緩。這種局面下,美國政府尤其看重降息對緩解財政負擔發揮的作用。
其次在美國政治周期驅動下,降息的緊迫性被強化。通常降息能在短期內刺激股市上漲,創造“經濟繁榮”。本屆美國政府就職以來爭議不斷,國內民調持續下行,這對2026年中期選舉選情不利,因此希望盡快大幅降息刺激經濟,彰顯政績,從而為2026年中期選舉鋪路。
此外,美國政府尋求貨幣寬松對沖加征關稅帶來的副作用。比如,進口商品加征關稅舉措推高了企業成本,而降息客觀上可降低融資成本,美國一些人試圖以此抵消貿易保護主義引發的滯脹風險。
一面大幅加征關稅,一面又極力推動降息,這種策略存在難以自圓其說的矛盾。關稅推高通脹,而降息卻需要低通脹環境,如果在高通脹環境下強行推動降息,二者疊加可能觸發“工資—物價螺旋上升”,引起更嚴重的通脹問題。這也成為美聯儲堅持不降息的重要理由之一。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面對特朗普政府施壓,遲遲“按兵不動”。一方面,通脹仍是美聯儲決策的重要考量之一。核心PCE物價指數在6月份同比上漲2.8%,高于預期的2.7%,為2月份以來最高水平,且8月份新增關稅的影響尚未完全傳導至消費端。美聯儲據此認為對通脹仍不能掉以輕心。另一方面,美聯儲堅稱就業市場仍具韌性,缺乏緊急干預的證據,這削弱了降息必要性。此外,美聯儲也反復強調“獨立性”,認為若妥協于白宮,可能難以再取信于市場,會引發資本外逃,長期利率反而因通脹預期上升而提高,抵消降息效果。
近期,雙方博弈再度升級。美國勞工部8月1日公布的數據顯示,7月份美國失業率環比上升,表現遜于市場預期。同時,5月份和6月份非農業部門新增就業崗位數量較此前公布數據大幅下調,表明美國就業市場明顯降溫。因不滿美國勞工部發布的最新就業數據,美國總統特朗普日前讓勞工部下屬的勞工統計局局長埃麗卡·麥肯塔弗“走人”,并指控她“出于政治目的操縱就業數據”;同時推動美聯儲理事庫格勒辭職,提名支持降息的經濟顧問米蘭填補空缺。
有分析認為,特朗普政府正試圖控制數據定義權以制造降息合理性,改組美聯儲理事會以改變投票格局。短期看,美國政府推動的人事變動可能影響美聯儲內部的投票權結構,從而影響9月份降息表決,為降息打開技術通道。但長期來看,無論是美聯儲還是美國政府,都無法承受數據公信力受損帶來的傷害。當前黃金價格飆升,已有預測短期內將突破4000美元/盎司,顯露出市場對“定制化數據”的警惕。
對于美國政府的頻頻施壓,美聯儲并不買賬。美國有關法律規定總統無權因政策分歧解雇理事,而鮑威爾任期會延續至2028年。即使有新理事加入,仍需爭取12名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委員中至少5票支持,而目前多數地方聯儲主席仍堅持數據依賴原則。因此,有分析認為,美聯儲的制度防火墻尚未失效,美國政府和美聯儲正形成某種僵持局面。
這種僵持隨時可能被經濟形勢變化打破。一方面,如果美國失業率大幅上升,或是消費疲軟加劇,美聯儲將不得不以“應對衰退風險”為由降息,以維護政策體面。另一方面,如果通脹因加征關稅出現大幅反彈,鮑威爾可能堅持觀望。這或許對美聯儲來說是個好選擇,但也可能刺激美國政府采取更加激烈的舉措。
美國政府和美聯儲的降息之爭,本質上是美國長期積弊的集中體現。美國政府急于降息,源于債務驅動增長模式的不可持續,然而美聯儲清楚,如果透支信用換取短期繁榮,最終將以長期滯脹等代價償還。無論何種結局,這場博弈已暴露出美國經濟治理的深層裂痕。